“政冷经热”延续？墨西哥大选及美墨关系的未来

左起：索奇特尔·加尔韦斯；克劳迪娅·辛鲍姆；豪尔赫·阿尔瓦雷斯·马内斯

6月2日，墨西哥即将迎来疫情后的首次大选。此次选举将产生新的墨西哥总统与参众两院成员；加上地方选举，总共将选出超过1.9万个公职岗位，被认为是“墨西哥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选举进程”。此外，当前墨西哥面临比较严重的政治极化与有组织犯罪集团针对候选人的暴力行为，在这轮选举周期中已有30名候选人被谋杀，77名候选人受到威胁，11名候选人被绑架；故而一些评论认为，今年年的墨西哥大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暴力的选举”。

一、候选人情况

墨西哥的政治制度设计遵循“有效选举，不得连任”（effective suffrage，no re- election）的原则。按制度规定，墨西哥的国家元首是总统，总统任期六年，不可连任。墨西哥的立法机关是两院制；众议院包括500名议员，其中300席通过多数票选举产生，200席按政党比例代表制产生，任期3年。参议院包括128名议员，其中96席由32个州各选举3名，其余的32席通过比例代表制任命，任期6年；两院议员不得连选连任，但可隔届竞选。

就总统候选人而言，民调领先的两位总统候选人分别是墨西哥执政党国家复兴运动党（Morena）、墨西哥劳动党（Partido del Trabajo）和绿党（Partido Verde Ecologista de México）联盟推选的克劳迪娅·辛鲍姆（Claudia Sheinbaum Pardo），以及由国家行动党（Partido Acción Nacional）、革命制度党（Partido Revolucionario Institucional）和民主革命党（Partido de la Revolución Democrática）组成的在野党联盟“墨西哥扩大阵线”（alianza Fuerza y Corazón por México）提名的索奇特尔·加尔韦斯（Xóchitl Gálvez Ruíz）；此外，还有公民运动党（Movimiento Ciudadano）提名的豪尔赫·阿尔瓦雷斯·马内斯（Jorge Álvarez Máynez）。两位支持率领先的候选人均为女性，因此墨西哥可能迎来该国首位女总统。

两位支持率领先的候选人的人生轨迹方向不同，各具特色。辛鲍姆1962年6月生于墨西哥城的一个犹太高知家庭，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UNAM）获得博士学位。在学生时代，辛鲍姆已经开始投入到学生运动中；其职业生涯也主要集中在学界和政界。博士毕业后，辛鲍姆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工程学院任教；2000年，她被时任墨西哥城市长、现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任命为墨西哥城环境部长，两人由此结下密切的政治联系。2006年，在洛佩斯竞选墨西哥总统落败后，辛鲍姆回到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任职，参与了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第四次和第五次评估报告中的气候变化减缓部分的写作。2014年，洛佩斯组建了国家复兴运动党，辛鲍姆第一批追随他“改旗易帜”。2015年，辛鲍姆当选墨西哥城特拉尔潘区区长；2018年，辛鲍姆当选墨西哥城市长并任职至今。在今年的大选中，辛鲍姆得益于其与洛佩斯的密切联系。

索奇特尔·加尔韦斯1963年2月出生于伊达尔戈州特帕佩克镇，父亲是墨西哥土著奥托米人，母亲是混血儿，小时候加尔韦斯曾在当地市场卖甜点来补贴家用。16岁时，加尔韦斯离家前往墨西哥城，担任电话接线员，之后获得奖学金进入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学习计算机工程。毕业后，加尔韦斯曾在多家大公司担任工程师和数据分析师；她还创立了一家为办公楼设计通信和能源网络的公司，是一名成功的商人。2000年，加尔韦斯进入维森特·福克斯总统内阁，担任总统原住民事务办公室主任；2003年，被任命为国家土著人民发展委员会主席。2010年，加尔韦斯竞选伊达尔戈州州长，但未成功。2012年，她作为国家行动党成员竞选参议员，再次失败。2015年，加尔韦斯赢得了米格尔·伊达尔戈州州长选举；2018年，加尔韦斯被任命为国家行动党参议员并任职至今。在今年的大选中，“草根”的出身与经历为加尔韦斯加分不少。

二、大选形势分析及墨西哥未来国内政策走向

就目前的选举形势，辛鲍姆明显居于上风。与加尔韦斯相比，辛鲍姆不仅在民意调查中显示出显著的领先优势，而且在各方面的竞选活动中也展现出强大的竞争力和吸引力。

根据一般的选举规律，执政党候选人相较于在野党候选人具有明显的天然优势，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当前的辛鲍姆。首先，现任总统洛佩斯执政以来的高支持率为辛鲍姆留下了巨大的政治遗产和声誉。辛鲍姆与洛佩斯同属墨西哥国家复兴运动党，洛佩斯在执政近六年以来始终在墨西哥政坛保持着较高的影响力和民意支持率。作为同一政党的成员，选民自然会将辛鲍姆与洛佩斯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辛鲍姆的执政纲领与洛佩斯多有相似的情况下，选民的政治情感也更容易从洛佩斯转移到辛鲍姆身上。

其次，辛鲍姆也将在整个大选中受益于国家复兴运动党内强大的政治力量和广泛的基层网络。国家复兴运动党当前在全国各地拥有庞大的支持基础和高效的动员能力，墨西哥全国32个州中有23个州的州长来自于执政联盟，众议院500席中执政联盟占有276席，参议院128席中执政联盟占有74席。这使得辛鲍姆在竞选过程中能够迅速调动资源、组织活动并扩大影响力。同时，执政联盟内的团结和统一战线也为辛鲍姆提供了坚实的后盾，使她能够专注于竞选战略和政策宣传，而不用担心党内的分裂或对立。有鉴于国家复兴运动党在选举中的巨大优势，故而有评论称此次大选或是墨西哥史上政府干预力度最大的一次。从民意调查的结果来看，辛鲍姆的领先优势也非常显著。据墨西哥德拉斯·赫拉斯（De las Heras）、米托夫斯基咨询公司和帕拉米特里亚三家权威民调机构4月份的数据显示，辛鲍姆的支持率相比于排名第二的加尔韦斯均高出超过30个百分点。这一巨大的差距不仅反映了辛鲍姆在选民中的受欢迎程度，也展示了她在选举中占据的有利地位。

彭博社民调追踪显示，截至5月初，辛鲍姆领先加尔维斯30个百分点/Bloomberg

尽管加尔韦斯的支持者人数在不断增加，但与辛鲍姆之间的差距依然较大。在短期内想要超越辛鲍姆对加尔韦斯来说较为困难。辛鲍姆的领先不仅仅是数字上的优势，更体现在她的竞选策略、政策主张和选民基础的稳固性上，其“政治局外人”的选举身份也为其减分不少。随着选举日的临近，预计辛鲍姆的强势地位将进一步巩固，在未来的选战中最终取得胜利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国内而言，当前墨西哥面临的最严重的社会问题是集体性暴力犯罪问题，这也必将成为下届政府关注的重点和政策调整方向。对此，两位候选人分别给出了他们的解决纲领。

辛鲍姆认为，首先应加强墨西哥国民警卫队并扩大其作用和影响，以提升全国的安全水平。她主张强化安全和公民保护秘书处的职能，并促进其与国民警卫队和总检察长办公室的合作，以此为解决暴力问题提供根本性保障。针对政府中存在的严重执法腐败现象，辛鲍姆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她计划举行有州长、法官和警察参与的和平对话，建立一个透明、互信的沟通平台。这种对话机制旨在通过各级政府和执法部门的合作，共同制定反腐策略，并监督其落实。同时，辛鲍姆还提出《加强监狱系统综合规划》，通过改革监狱系统，提升惩戒和改造功能，打击监狱内外的腐败行为。此外，辛鲍姆将敲诈勒索列为重罪，并制定明确的制裁和调查标准。

加尔韦斯则在这些问题上对现任政府进行了批评，并承诺在未来将把国民警卫队重新交由文官控制，增加其成员数量并加强技术培训。同时，她还希望开设一所新的高度戒备的监狱，作为对国内集体性犯罪的威慑手段。她认为，只有通过文官管理，才能确保国民警卫队的透明度和问责制，从而更有效地打击犯罪并维护公共安全。加尔韦斯强调，她的计划将不仅是增加警力，而是通过提高警卫队的专业水平和技术能力，来实现更高效的犯罪预防和打击。

总之，两位候选人无论谁能当选，加大对暴力犯罪的治理力度，提高国家暴力机器的执法强度都将是墨西哥未来政策调整的重点。

三、美墨关系“政冷经热”现象短期内恐难改善

美墨关系是墨西哥最重要的对外双边关系，对墨西哥总统候选人而言，如何处理与美国的关系是竞选前、当选后的“必修课”。经过近卅载的商业贸易磨合、龃龉不断的安全和移民合作、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反墨西哥”、“修墙”言论和墨西哥现任总统洛佩斯的“反美”言论，美墨关系跌宕起伏。一方面，正在酝酿的“制造业回迁北美”政策和《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USMCA）对提振2019和2023年两度“登顶”美国最大贸易伙伴的墨西哥的经济有重要作用。另一方面，由于美墨边境持续的移民危机，加上双方边境执法合作的倒退，美国部分州正在考虑关闭部分美墨边境，转而损害北美供应链和跨国贸易。非法移民大量涌入，毒品买卖等边境跨国犯罪肆虐，始终是困扰美墨两国关系的最大问题。

目前在大选民调中遥遥领先的辛鲍姆非常重视与美国的经贸关系，指出墨西哥与美国固有的经贸联系紧密，并鼓励美国企业将业务转移到墨西哥。辛鲍姆在接受采访时承诺，如果赢得选举，她将采取符合两国共识、更加缓和的对美政策，并与今年11月美国大选的获胜者保持良好关系。对于美墨关系中存在的边境、移民、打击犯罪等问题与分歧，辛鲍姆打算保持现任总统洛佩斯实施的措施，将打击贩毒、跨国犯罪集团列入首要任务之中，强调移民对于美墨两国经济均有重要贡献，故而延续现任政府为移民过境到美国南部边境提供庇护、便利的政策。

加尔维斯也承诺加大经济开放力度，促进与美国和加拿大的经贸关系发展，并计划在移民和经济方面推行有利于推动墨美双边合作的举措，鼓励更多海外投资者在墨西哥扩大经营、增加投资，希望通过近岸外包提振墨西哥经济发展势头。担任其外交政策顾问的前墨西哥经济部长伊尔德丰索·瓜哈尔多（Ildefonso Guajardo Villarreal）表示，加尔维斯希望改变在任总统洛佩斯与特朗普政府签订的“交易性”商业和移民一揽子协定，回归条块分割原则，在与美国谈判时将商业、移民等领域孤立，防止贸易和移民争端在谈判中互相渗透，造成“加大关税制裁非法移民”引起商业领域的连锁反应。

总体来看，两位总统候选人都重视美墨关系及其亟待解决的移民、边境等问题，倾向于“维持现状”。但相比而言，美国总统候选人拜登和特朗普则在各自的竞选施政纲领中都提到收紧移民关卡和限制的内容。换言之，美墨关系将更多地受到11月美国总统大选的掣肘，而非即将到来的墨西哥总统选举的影响。

总而言之，2024年美墨关系可能不会发生重大变化，将继续处于“政冷经热”的境况。经济上，《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保证了双方的密切经济联系。美国可能推动从亚洲回流的产业政策，对于墨西哥来说，这将是其经济与美国经济进一步结合、带动自身发展的机会。但政治上，墨西哥选举的结果显然难以单方面推动双边关系的向前发展。2024年对于两国国内政治和双边关系都将是决定性的一年。尽管双方矛盾短时期内难以有效化解，但是墨西哥仍需要美国作为其合作伙伴解决安全、经济、政治等领域的问题。同样，美国也需要墨西哥配合执行其产业政策并推动解决非法移民、毒品、边境等安全问题。

（本文作者：周松锋，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助理，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关系博士在读；段若钧，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助理，上海外国语大学国别与区域研究硕士在读；万志高，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研究助理，同济大学政治学与行政学本科在读）